高飞心身俱疲,倒在床上就睡着了。她睡得不安稳,梦里还在给17床上呼吸机。17床是第三次住院了,他其实很壮实,喜欢放声大笑,平日喜欢把酒当茶,没有酒友没有菜也能独自一人喝一斤半红星高粱。高飞告诉他再不能喝了,胃出血是小,肝坏掉了就麻烦了。17床红着脸连声保证再也不喝了。结果让高飞查到他在暖水瓶里藏酒,酒是70度的纯谷酒,只比消毒用的酒精低5度,是他那个百依百顺的老婆给偷偷带进来的。梦里她一面抢救17床一面苦口婆心劝他戒酒。17床苦笑着:高大夫,要戒了酒……那还不如死了哦。醒来她闻到一股香气,不是酒香,而是米饭细细的甜香、大葱的浓香、小白菜的清香混合在一起的奇特香气。一旁沈心正带着妮妮玩电动汽车。电动车是她在高飞睡着时带妮妮出去买的,沈心玩得比妮妮还要投入,不时大呼小叫。妮妮仿佛觉得她比电动车还要好玩,张着小嘴望着她傻笑,小巴掌拍得 “啪啪”响。见她醒了沈心好脾气地说:“你睡得可真够沉的,我叫了你两次你都没醒。”
高飞觉得沈心是标准的“入得厨房,出得厅堂”,她不禁感叹道:“如果你是个男的我就嫁给你。”
幼儿园是解决了,高飞却轻松不起来。倒班带孩子不方便,早上送晚上接都成问题,而且现在科室里正是缺人的时候,唯一不倒班的只有沈心和主任。沈心是从开刀就退出了倒班,开刀后她的身体一直没恢复过来,三天两头生病,经常临时找人替班。
第二天高飞带着妮妮去办入园手续。其实沈心托的“熟人”就是沈心的前男友小**。他客气地接待了高飞。小**细巧的脸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,说话做事都很斯文得体。原先他和沈心好的时候总到单位接她,他独自站在医院大门口的樟树底下,身上的制服大了一码。一有人盯他看他就脸红。几年不见他的脸皮厚了些,带着高飞满世界找人帮忙,高飞发现其实他的人头也不熟,但他把烟一递就和人家称兄道弟,人家给他白眼他也像没看见,死皮赖脸地跟着人家喊哥,愣是把要紧的章子给盖上了。倒是高飞多年都无半点长进,别人多问两句就答不上话了,全靠着小**的周旋,妮妮才得以成功混进幼儿园。
黄成打来电话说我们离婚吧。
高飞虽然潜意识里有预感,但听他说出“离婚”二字还是觉得突兀,没答复就慌忙挂了机,他再打来,她就索性关机不接他的电话。结果下午黄成突然出现在她的办公室,把离婚协议用力拍到她的办公桌上,甩了一句:“等你签字!”他垮着张脸,一旁的护士赶紧都躲得不见影了。高飞抬头看着他,发现他的脸上还留有青紫的痕迹。高飞觉得疑惑,黄成打她的时候她还手了吗?看上去他可伤得不轻,原来她只是看上去文弱,其实也不是好惹的主。
欧阳锦程是她在母亲去世后正面接触的第一个男性,他给她的是全新的生活,因为他,她才了解自己所住的城市之大——他骑车带着她几乎跑遍了武汉三镇。她知道母亲在世的话他们恐怕不会结婚,母亲习惯地排斥出现在她身边的所有男性,她把他们都看成高国庆的化身。母亲的名言是:男人靠得住,母猪会上树。高飞太想有个家了,习惯了欧阳带给她的阳光、温暖。她迷糊了,竟然和他成了家。欧阳的生活是与她完全不同的。他的电话不断,找他的全是女性。她们公然当着她的面邀请他出去唱歌,要他教她们跳舞。她们香喷喷、活泼动人。而他以为自己是大众偶像?从不知道“不”字怎么写怎么说。高飞完全清醒过来,她和他不是一路人,人家是鲜花满地的阳关道,她是凄风冷雨的独木桥,她快刀斩乱麻地离了婚。第二次婚姻她是非常审慎的,黄成长得差强人意(正合她心),家庭观念强,除了工作就呆在家里(和欧阳正好相反)。颇具讽刺意味的是,两次完全不同的婚姻,结局竟会一样惨淡,她总是过得跌跌撞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