营部连部的电话一个个打到五班,问你们到底在搞什么,怎么会惊动了师里来电询问。老马开始发毛,这路兴许犯了哪条纪律,比如说暴露目标什么的——终于惊动了指导员亲临,众人争着把错往头上揽,气得指导员说:抢什么,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,最多也就一团部嘉奖!嘉奖?!——省过味来的人们开始归功老马领导有方。
这是指导员要听的,指导员私下里拍着老马语重心长:这样就对了。连里想给你立功,可你也得给个由头,弄好了咱连里那司务长。送走了指导员,老马心里酸溜溜的。他挺明白自己在这事里属于受教育的对象。为了树典型,集体的荣誉让一个人包揽,这是常有的事,可老马心里觉得窜味,但能在军队干下去的许诺又让他难以割舍。
老马的心事很快被除许三多以外的所有人觉察到,众人爱班长,众人又知道班长的心理障碍在许三多,于是许三多又无形中被孤立起来。如果一直是没人答理倒也好了,可许三多在修路过程中享受过一种叫作战友情的东西,就开始有些难受。许三多开始想家,老马内疚地陪伴——五班又陷入一种有话说不出口的僵局。
这段时间老马努力工作,以求对得起他问心有愧的荣誉。终于指导员很惭愧地来了,有限的荣誉得留给那些在一线训练的军人。李梦等人齐声大骂,老马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轻松。指导员这趟带了团报的张干事过来,张干事想拍些多少有些诗意的题材。众人就准备,李梦把本该自己站的岗换给许三多,乐颠颠挤过来拍照,等老马发现时胶卷已经拍完。
老马心里说不出的歉疚,跟指导员说这路其实是许三多发动修的。指导员没感觉张干事却听出了题材,非去见见。许三多的岗位正好在五星的一个端口,身边是没边的草原。张干事看得一激灵,掏出碳笔画了张速写。李梦死活非得把许三多替回去,许三多发现自己又被五班当回了自己人,这是他最大的满足。张干事的那幅速写被登在军报上,那个站在五角星上的士兵被认为是结合了象征与写实精神的杰作。
机械化团要求团主官每年进行登车射击考核,团长恭喜张干事那张画拿了全军三等奖,就是看不太明白站岗怎么会站到五角星上?张干事赌咒发誓这就是本团的地盘,团长就有些发愣,他做排长时曾在五班地盘上驻过,动了全排力量修路却因资金种种问题没能成功。张干事就跟团长吹了一通,告诉团长这条路拢共花了五块钱(买花籽),他比老马更会渲染,渲染得团长最后说这样的兵放在荒地上是个浪费,他应该放在这战车里打冲锋。
团长的话当作命令落实下去。许三多的调令很快传达到连里,来接人的指导员实在搞不明白这位傻兵有哪里可以让团里赏识。许三多傻了,他去过一次团里,觉得主力部队是个可望不可及的神话。相比之下,破破烂烂的五班更象个家。许三多又开始犯糊涂心思,指导员发现他要带走的人失踪了,哪都找不着。
天亮时在草原上快冻成冰棍的许三多摸了回来,他以为耗走了指导员便过了这关。全班霍起,又好气又好笑,不好揍人便痒痒,许三多大笑道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,笑到后来就成了哭了。老马说你干嘛不去,啥叫命令你知道吗?许三多知道,可他离开过家,他不愿意再离开这个家。李梦说你必须得去,这是个机会,这个机会有多难你知道吗?
五班是没什么机会的。许三多就愣了,"机会"这词他不懂什么意思,可听着吓人。吃完早饭许三多由老马和李铁押送去团部。老马提前打电话跟指导员说没啥事,这孩子真把五班当自个家了。老马笑着说,说着就落泪了。那边暴跳如雷的指导员也有点傻,说带过来吧,就当他昨晚在红三连过的。老马和李梦押运,连踢带骂带拽的,许三多三步一回头到了连部。
昨晚的闹剧让指导员对这傻兵有点改观,他现在愿意接受这往常绝不愿要的孬兵。指导员把个不知所措的许三多领到团长跟前。对许三多这见了连长都噤若寒蝉的乡下佬来说,团长简直是个神。团长问修路,问完修路问许三多家,又问许三多愿不愿意来公务班。许三多问明白公务班不配枪就不愿意来,团长问你打枪很准?许三多觉得当兵的没有枪就很亏。
他认真地告诉团长他想学打架——他还惦记着爸在车站挨打的事情呢。团长问明白就哈哈大笑了,这意思肯定不对,可团长喜欢有斗志的兵。全团最会打架的自然是侦察连。团长说你去钢七连,我瞧你能把路修好就能去钢七连,不过我希望你除了打架还能学会点别的。指导员傻了,钢七连是全团的骄傲,训练最严苛的连,也是淘汰率最高的连。
钢七连连长高城看着许三多,如同中了一发澳洲土著的回旋飞镖,转了个大半年,胡汉三又杀了回来。军人世家的高连长为了他的连队荣誉,要把许三多给打回去。班长史今终于提出要求:他要这个兵。没什么理由,他就是想要这个兵,他保证把这个兵带好。高城终于有点犹豫,他在钢七连从排长干到连长,可以不给团长面子,却真不能不给史今面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