吃罢喜筵次日,秦日朗与王正云在院里散步。说罢巫先生,见月月已快十六,出落得花容月貌,秦日朗不禁连声赞叹。王正云借机问起秦寒石今年多大了?似有联姻之意。回到家里,秦日朗刚说起这事,姨太太道:寒石早就恋上了王家的月月……既是天撮地合,又怕秦玉麟的事重演,没过几日,秦日朗便托李家的董管家正式到王家提亲。王正云满心欢喜,一口应承……两人正说话,赵八爷突然造访。赵八爷赶来:朝廷刚下了一道圣旨,召惠王爷“速回京城,以候任用。”对这个“半隐”的老王爷,人们几乎快把他忘了。突然听朝廷要召他返京,还“以候任用”,王正云和秦日朗不免有些吃惊……
赵八爷出主意说:同治皇帝大婚在即。富井与京城隔着千山万水,平日就是烧香也寻不着庙门。既然王爷要回京,富井众盐商何不借这名义,送皇上一件喜礼,托王爷带给皇上。你我一介草民,给皇上送礼,含着普天同庆的意思,无论轻重,皇上都难拒绝。皇上大婚,我等草民却惦记着,皇上高兴,太后也高兴。日后,不管是皇上亲政,还是太后垂帘,你我都不会吃亏,几全其美……
赵八爷出的这个主意,让秦、王两人暗自叫好。为让皇上既瞧得起,还记得住,商议一阵,终于定下送皇上富井特有的上等花盐两斤,金如意一对,将这两样贺礼装在一只喜盒里,请陆玑面见王爷,先对王爷陈述此事……
王爷的复出,得感谢恭亲王念手足之情,一再向慈禧举荐。慈禧见王爷已是“死老虎”,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。王爷本已准备在富井了此残生,召他回京的圣旨却从天而降,接完旨,福晋便满脸喜色地叫来梅静和曾成张罗返京的事。想着这一走不知还能否回来,梅静注视着这个留下自己人生中最幸福和最痛苦记忆的宅院,别有一番滋味涌上心头……
陆玑赶去王府,见王爷对梅静所生孩子视若珍宝,借逗孩子,陆玑感叹:王爷初到富井,召奴才来府里论及梅家之事,其情其景,恍若昨日……陆玑话一出,王爷便察其意:本王从不做有头无尾之事,陆知县稍安勿躁……
见王爷心里有数,陆玑就此打住,又对王爷说起富井众盐商欲送皇上“喜礼”之事。即是 “代送”皇上的东西,王爷再难拒绝,便答应到时会亲手接过……
两天后,王府门口,秦、王等众盐商三呼万岁,交一只紫檀木做成的“喜盒”郑重其事地交到了王爷手上。里面放着两斤上等花盐,还有一对价值上万两银子的金如意……接过“喜礼”,王爷带着家眷上了路。怕露“马脚”,梅静在王府就上了车。数辆马车碾过富井街道,路旁不少人驻足观看。既别家乡,梅静愁绪万千,掀起帘子往外张望,她看到了柳青、赵八爷等人,也仿佛看见梅姓一家在囚笼里关着,押赴刑场时的情景……
既是复出,其境遇与入川时大有不同。何况,圣旨里还有那句让人回味无穷的“以候任用”。王爷一行人抵达成都时,四川总督吴棠携百官出城迎接。躲在马车里的梅静看见梅家了“世仇”郎大人和贾大人,又想起父亲梅贞卿的话……
吴总督如此张扬,王爷虽不以为然,却不便阻止。听说吴总督要设盛宴款待,请百官相陪,王爷捎过话去:家宴即可。若不依此,只好得罪……
官宴无非走走过场,家宴才是套近乎的机会。一番张罗后,男女有别,吴棠在总督府前后两院各备筵席一桌,前院由他作陪,只请王爷;后院则由夫人和新纳的小妾栀子出面,陪王爷的两个福晋。见了“暴死”的梅静,栀子暗自吃惊;而梅静一怔过后,也多看了似曾相识的栀子几眼……
席间,王爷随口提到陆玑,称此人原为骆秉章大人举荐,办事还算勤勉,在富井任上也有多年,如若方便……吴棠立刻心领神会:今泸州府开缺,下官早有着陆玑赴任之意。王爷笑着敷衍:吴大人治内之事,本王不便参言……
陆玑官升一级,赴泸州就任。富井知县空缺。富井是产盐地,身为盐茶道台,郎大人得此机会,大力举荐盘永顺,吴堂并不知此人,但见王爷也不反对,便说:只要能为百姓做事,谁来做这个知县,到也无关紧要……
经过郎大人的上下打点,终于促成此事……盘永顺竟然要回到富井,而且是任知县。盘永顺若回富井,官商间井水不犯河水的短暂平衡必将被再次打破……当盘永顺将上好的鸦片递给郎大人,而郎大人把这一消息告诉盘永顺时,盘永顺竟足足半分钟说不出话来……
川盐济楚后,富井、荣井两地的花盐大出风头,鼎盛时,其销盐量超过三亿斤,约占当时全省产盐量的七成,全国产盐量的五分之一强。太平天国战事日渐结束,淮盐恢复迅速,但川、淮两盐仍在两湖等地分庭抗礼。加之吴棠对蜀中盐商又采用怀柔政策,任其扩张,川盐的地位得以巩固,让人不可小视。
水厘案后,王正云“王大人”仗着那顶二品顶戴,做事越来越显霸道。见扇子坝是块宝地,在赵八爷的挑唆下,吴二爷、胡猴子等人想沾些光,纷纷在紧挨扇子坝的地方买地凿井。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?王家由王永仕出面,吴二爷、胡猴子等人不买帐,百般刁难,事情竟发展到推倒井架的程度,更为严重的是,井架倒下时,还砸伤了人,没多久,那人便不治而死,王家在此事处理上也过于草率,于是,“致人死命”为日后盘永顺找王家麻烦留下祸根……
动身到富井任知县前,盘永顺曾专门拜见过吴棠。接受吴棠的“训诫”,在总督府时,正从内院出来的栀子意外见到了盘永顺,还未来得及躲开,吴棠已在一旁介绍,此人便是新任富井知县,栀子连忙低下头去,什么都没说。盘永顺先是愣住,片刻也装出客气样,向总督大人,总督夫人行礼……盘永顺知道不知道眼前这位“总督夫人”就是栀子,此事无从判断,但栀子心中有一种不详之感,待吴棠与盘永顺转身离开,遂自语道:王家又要遭殃了……
当天晚上,盘永顺非常得意。因即日就要回到富井,而县是当县太爷,以往心中的怨恨总算可以一件件地加以了结,问雪雁高兴不高兴,没想到雪雁竟说不回富井,因为她丢不起人,盘永顺一边劝她,一边说起今天在总督府遇到一件怪事,总督夫人的长相颇似栀子,没准就是栀子……
做了知县,盘永顺小人得志。到富井当天即让人鸣锣开道,招摇过市,威风八面地直奔王家,欲将老父盘信山和女儿接走。不料,盘信山根本不想见他。见盘永顺赖着不走,盘管家怒气冲冲地从里面出来,将他赶走……
父亲不认他,女儿又没接走。威风八面地来,灰溜溜地去,盘永顺对王家更加记恨。他在王家长大,与王家却似有不共戴天之仇。加之他是郎大人一手保举的,郎大人对王正云的不满,也可以通过他来传递。王正云有一顶二品虚衔,盘永顺本拿他没办法,但合该王家倒霉,一来王家做事不讲究,王永仕又欠下一条人命。二来盘永顺刚一回来,王正云突然得了伤寒,一病不起。
在盘永顺的一再哄劝下,雪雁也回了富井。当夜,雪雁听说盘永顺白天的所作所为就与其大闹,盘永顺被雪雁纠缠,遂向其保证,从此不再招摇过市,正正经经地办几件像样的案子给她看,他要让雪雁知道自已绝不是只会只会用鸦片巴结贪官的“废物”……
谁想到,第二天在堂上,盘永顺正不知应该怎样拿王家开刀,胡猴子却找上门来,诉说冤屈,盘永顺听后如获至宝……
盘永顺不傻,王正云有二品虚衔,王永仕可没有。人命摆在那,王家又没占着理,查办王永仕,该是他这个“父母官”的份内之事……
盘永顺一边暗中搜罗王家的罪证,一边继续与盐商们过不去,盐商们心惊胆战,盘永顺很快成了众人的死敌……王正云、秦日朗等人虽是一方尊神,但对一个“父母官”的刻意刁难,却处处被动。盘永顺对盐商们下手,都是寻些鸡毛蒜皮的事,且盐商们也有不是之处,连告他都找不到地方。与陆玑不同,盘永顺做事一点谋略都不讲。仗着手下有兵、有大印,还有郎大人做后台,今天传这个,明天捕那个,大耍威风……
病中的王正云虽有些吃惊,却没将他放在眼里,过于掉以轻心,胡猴子状告王家致人死命这种官司,小官管不着,大官又不想管,盘永顺则死死揪住不放。王永仕虽仓促应战,但本来就理屈的王家却越发不妙……
怕人辱笑,雪雁从不肯在富井露面,整日呆在家里。见盘永顺要置王家于死地,便指责盘永顺:就是看在王家养你这么多年的份上,也不该做得太过。还威胁盘永顺说,善有善报,恶有恶报,你做了恶事,就不怕老天爷惩罚你吗?盘永顺说:不怕,他王家做了那么多年恶事,老天爷都没惩罚,我有什么可怕的。雪雁知道劝不住,便说:真弄出啥事来,我会让你永远找不到我。对雪雁的指责威胁,盘永顺表面应承,暗地里却我行我素。在他的步步紧逼下,王家渐渐步入险境。王正云病卧床上,王永仕束手无策,秦日朗等人想帮又不知从何入手,盘永顺正酝酿着对王家的致命一击……
盘永顺正在富井闹腾,荣井的重林却再次步入困境。为将生意做大,重林又购得一块“风水宝地”。几乎所有察看过“地脉”的先生都称这里必能凿出一眼“丰井”,重林也信其言,还倾其所有。可一年多了,井越凿越深,却不见凿成的迹象。又拖了几月,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该卖的卖,该当的当,那口井仍没“动静”……
在某口井上花重金最终一无所获的事屡见不鲜,很多小盐商就栽在这上头。正为凿井的事焦头烂额,四娘又怀上了第二个孩子。重林啥都没对她讲,家里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,四娘早看了出来,只有能省就省。与他们同舟共济的孙氏夫妇,更是急得恨不能将自己都卖出去……
实在撑不下去,重林只有放弃。见重林沮丧无限,孙氏夫妇、四娘一再劝慰,孙大哥已经做好了卖杂货养家的准备……感动、愧疚、心有不甘齐涌心头,当天夜里,重林对四娘道出实情:他已腰无分文,连工钱都欠着。向钱庄借,人家又不肯……家里遭了灭顶之灾,四娘丝毫没埋怨之意。见重林久不说话,四娘犹豫着对他道:我知道你忧心没钱打发那些工匠走,我倒有一个法子……
四娘所说的“法子”,便是将那只两口子视若命根子的金挖耳当掉。当夜,重林将金耳挖供好,含泪诉说离家这些年来的苦痛:当初年轻,一气之下离家,这些年,靠打井养家,又因为有了四娘和孩子,才知道为人父母之不易……本想打出几口好井来,挣够了钱,荣归故里,认祖归宗,眼见着这口井要把他全家和孙大哥夫妇托累到底,不是重林不思念家乡,实在是上天没有成全重林回富井孝敬父母之意……
于是,次日,用金挖耳当来的银子,重林结清了欠工匠们的工钱。略有剩余,还让人买些酒肉,请工匠们吃了一顿“散伙饭”。那天晚上,愁绪万千的重林开了禁,喝了不少酒……